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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心中最伟大的母亲

2024-01-15 06:56 红色山西网
我心中最伟大的母亲
 
       前段时间,我写了一篇《在四子王旗的童年岁月》,想起从过去鹅毛大雪的阴山北部到今日山青水秀的雁门故乡,从儿时零零碎碎的记忆到有信仰有追求的青春岁月,从激情燃烧的火红时代到退休后晚年的点滴追忆。尤其是全身心回到家庭生活后,经常想起母亲艰辛奋斗的一生,无不感慨万千……
       早就想写写母亲啦,可毎每动笔,就戛然而止,因不想勾起那苦难心酸的往事。1978年改革开放以后,我们家的光景过得越来越好,晚年的母亲也宽心舒畅,她家大业大,儿女都成家立业,孙子、孙女、重孙,外孙、外孙女,四世同堂,过着甜蜜幸福的生活。2006年母亲又搬进新盖的五间大瓦房,偌大的院落每年种着各种各样的蔬菜,我们子女六家也吃不过来,她那三十多年过得可开心快乐啊!可人有寿,天不留,2016年5月23日,86岁的母亲也决别我们,远去了天堂……
童年苦难
       母亲名杨二焕,生于农历1931年11月30日,应县北贾寨人,她身高1米63样子,长的白白净净,眉清目秀,喜人喜气,腰直板板的,那耳朵可大乎乎的,人都说带几分佛像。
       母亲属于书香门弟之家,爷爷是秀才,在乡公所谋职,家有七间瓦房,东西下房和南房,东大门两旁矗立着两个石狮子,门头还挂着匾,我儿时常去舅舅们家,记得清清的。听母亲说过,原来院子里长了几棵榆树,树大叶茂,曾住着一种长尾鸟俗称鹞子。母亲的父辈亲兄弟有4人,起名字都带耀字。因院里树大遮住阳光,加上一天鸟声叽叽喳喳,她爷爷让人把树锯了。说也奇巧,树锯了,住的鹞子都飞了。除老大留家继承了父业,老二老三外出做生意,老四在牺盟会思想影响下也弃家出走,报考了山西国民兵军官教导团,后来随八路军决死纵队走上革命的道路。弟兄仨都走得杳无音讯,后来,有人捎回话都已不在人世了,解放后若干年才有了消息。
       母亲在小脚姥姥带着没吃没穿,艰难度日。听母亲说过,那一年姥姥为了孩子想吃的点白面片,人家薛家营村富户收割完麦子,娘俩个去麦地拾麦穗,天黑了娘俩找不到家,姥姥抱着母亲在麦地圪塄下熬过了寒冷的秋夜。母亲有个姐姐,因患有癫痫病,晚上等不到姥姥,一个人在村南寻找,黑天半夜不小心掉到桑干河被水冲走了,第二天早晨姥姥领着妈回家后,大女也不在了,娘俩抱头大哭一场,叫天不应,叫地不灵,姥爷又无影无踪十二年了,在无法生存的环境下,经大老爷多次说合,无奈姥姥带着母亲改嫁臧寨了……
       娘俩个好歹总算有个落脚地,臧寨继父对妈还好,妈也勤快乖巧,裁衣做饭,出地干活,样样都被大人们夸奖,后姥爷小名四木匠,又是木匠、又是鞋匠和毛毛匠,小时候妈妈还经常跟着他出外缝皮袄。从此,妈在能吃饱穿暖的继父家长大了。1948年妈出嫁曹娘村,成了魏氏一家顶梁柱。
       父亲念过四年私塾,在村里也算有点文化的人,他学过的麻纸用线缝的《三字经》、《民贤集》、和四书五经,我妈一直保存好好的,这些书我都看过。解放前父亲跟着仝文让在六区干过,当过几天村武委会主任,后来仝想领他脱产出去,可爷爷去世后,家里还养着半驾马车和种着三十多亩地。父亲担心我母亲一人劳动管不过来,主要还是他受小农经济思想作怪,不舍得丢弃那点坛坛罐罐。母亲劝过他发挥自己读过书的特长,跟着见过世面人干大事吧。可一直是大男子主义的父亲怎能听母亲的劝呢?在乔军统治应县时期,由于村里坐探告密,乔军曾去奶奶家抓父亲,好在地下党得知后,让他连夜藏在姑奶家,才逃过一劫。可惜跟着仝文让干革命险些丢性命的父亲,居然放弃了出来当干部机会。
内蒙逃荒
       1958年,村里也开展了三反五反运动,父亲因得罪过一些人,被揪到曹娘农业中学批斗,单门小户无人庇护。紧接着三年自然灾害,一家人吃糠咽菜也过不下去,我隐约记得便不下去,母亲用手给我掏。为了活命,父亲在亲友介绍下,带着一家老小于1960年春逃荒内蒙四子王期东卜子村。
       这个地方土丘镶嵌在宽泛大地中微微起伏,向北面远方望去,整个大地又被绿油油的小草覆盖着,那洁白的羊群,仿佛是疏淡飘逸的云朵,在层澜叠涌的绿浪里流动。来到这个陌生的仅有十来户人家的东卜子村,先找到一间破窑洞住下,通过一年打泥墩,买了点椽檩,第二年在众乡亲帮助下,盖起了一大间坐北朝阳的上房。炕是砌成南北顺山大炕,进门右手是锅台,锅台稳着一口不起灶的大铁锅。这里种的大多是莜麦、小麦和山药蛋,谷子很少,只能在有水井的地方种些白菜、碗豆和萝卜。
       母亲适应能力强,心灵手巧,房西阎卫云和贾子义两邻居都是从山西朔县逃荒过的,他们早来五、六年,因为是老乡加之我妈为人谦和敬人,助人为乐,没多少时日,便处成了较好的邻居了。在贾姨和阎大妈的引导下,我妈学会了做莜面窝窝和饨饨,最拿手的是,将羊肉切成馅子,加上葱花姜片,放点新鲜的葫麻油,再加些水拌好倒在盆里,放在笼里,再把推好的莜面窝窝和切成山药蛋片一并蒸出来,用蒸好的羊肉汤,拌上那特有的紫山药蛋片,蘸上那莜面窝窝,一咕噜香就咽在肚里啦,到现在蒸羊肉汤汤蘸莜面仍是我家一绝。
       母亲除参加队里劳动,自家开始养鸡养羊,起早贪黑,拔草出圈,做饭洗锅都是她的事,我从来没见过父亲做过饭洗过锅。做饭平常只用那口大锅,为了省时省力,锅下面烩菜,锅沿贴上发好并揉好的白面团,用手拍成片片贴在锅沿边盖上锅盖,蒸上二十分钟,菜熟了,锅贴也熟了。
       内蒙人吃的是大块肉,特别杀羊后,一做一大锅,盐煎羊肉或手把羊肉,好象不完全熟就要吃,说是嫩,可咱们吃不惯。小雪过后开始杀羊,我母亲还是顿顿做小熬肉,有滋辣味地吃一冬。记得最深的事,临近过大年,我们兄弟姐妹五六个人的衣服都要拆洗,在昏暗的煤油灯下,母亲一缝就是一夜,最难做的搓麻绳,纳鞋底,做布鞋,那一夜夜不知熬尽了母亲多少心血,就是到了晚年她也不停给我们做各种图案的花鞋垫。
       我的三弟出生后身体不好,常常犯病,妈为他也流过不少泪,三岁多了他也不会走路,只能扶着窗台站起来,那时医疗条件不好,离我们村十五六里的大井坡公社有个医疗所,来去不方便,四子王期医院在乌兰花,山村老百姓更是去不了。那年那月,三弟终因骨结痎医治不了,最后大腿根出浓发烧夭折了。“天长地久有时尽,此恨绵绵无绝期”。哎,这成了妈妈一生的嘀怨,以至后来她独自一人常常在房后哭泣……
       1965年西把边的贾子义女人,因生个三女就得病了,贾姨和我妈年令相近,相处最要好,他们家大女二女都和大姐在乌兰花上中学,大女初中毕业候又到武川上了高中,二女贾怀珍低我姐姐一年,大儿子贾怀德先在朔县爷爷家,后去了内蒙给我们当过老师,二小大我一岁,一块上小学。记得一年他们家杀猪,请我去他们家吃猪杂货,还特意给我们家送来一小盆。我们家杀羊也给他们送些羊杂碎。两家走的很近相处很好,贾姨病了,母亲常过去帮助干点家务活。后来说是得了鼓症,肚子积满了水,没多少时日,贾姨抛下一家老小撒手西去。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,我妈也很痛心。贾姨走后我妈怎也睡不着,一睡觉就朦朦胧胧地好象她在炕沿下,父亲担心母亲也得病,回了老家一次,看到家乡变化也很大,奶奶也岁数大了,于是决定一家返乡。
噢,“归心似箭,风景无瑕看。被迫离家五年半,游子肝肠寸断!
       那是秋收季节,我们搭乘马车去乌兰花中学,给大姐办好转应县一中上学的手续,买汽车票去呼市,从乌兰花去呼市,要翻越大青山,父亲怕走盘山公路风险大,买票分两部客车,我妈领着我抱着四弟坐一辆车,父亲领着大姐二姐二弟坐另一辆车。早上九点多发车,应该下午两点多去呼市,父亲那趟车按时去了,我妈领我们坐这辆车走在半山腰车出了故障了,司机停车修了个把小时才启动,但不敢放开速度跑,我们迟了两个小时,下午四点才去呼市,这可把父亲急坏了,等到我们这辆车到站后,父亲才放下心来。
       次日,一家人又从呼市坐火车到大同,从大同转乘火车到了金沙滩。记得买火车票时,父亲为省几个钱,买了三张大人票,两张小孩票,二弟和四弟不用买票,上车时检票不让上,说我二姐超一米二也该买大人票,可父亲买票前就安顿好二姐,测高时让她把腰弯一些,等领过二姐,检票员让直起腰,二姐说就直不起来,后来他们没办法让上车了。
       从金沙滩下车后,我们搭上回村的马车跌跟跄头的走了大半天。此时,正是秋收季节,田野大地五彩缤纷,乡村处处瓜果飘香。可我们吃惯白面莜面,回来后咋也吃不进那玉米窝窝和黍子糕,加上旅途劳累晕车,我们姐弟躺在炕上天旋地转,好几天才身体才恢复正常,妈妈想尽办法,玉米面也做不成馒头,只能炒上几颗鸡蛋,让我们蘸着勉强地吃。
       叶落归根,我们一家终于又扎根在应县曹娘村。
十年磨砺
       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但夕福祸。然而,福祸也来自于人的认知和行动。1966年我们一家从内蒙回来不到一年,轰轰烈烈文化大革命也波击我们小小的村庄,父亲不自量力,居然也参加了所谓的红色组织。父亲脾气暴躁,一直不受母亲约束和劝告,不安于守贫。他联系被迫出口,堪受屈辱,最终参与两派斗争,他又不识时势,不动脑思考,在公社组织我村批斗会上,质问过村造反派领导人,被批斗者交代曾和父亲等人组织过密谋报复行动。三天后公社驻村工作队宣布,被批斗的两人,其中一人因畏罪服毒自杀。1970年春,先是公社武装部长、村支书和会计被拘留,后来听人家说父亲也卷入这起不明不白的案中。
       那是1970年夏天,黑压压云彩从黄花梁平地席卷而来,一个霹雳响雷炸开了黑云,瞬间冷雹雨落地。父亲正准备赶车拉秋,驻村工作队人让去供销社问话,他还带着镰刀去的,没想到工作队托人让母亲送衣服,母亲忙慌脚乱地过去,父亲已被小四轮拖拉机押送着去县公安局了,这一走就是近十年。因文革期案子一直未结,县和公社政工组派人多次调查,一拖再拖,终无结果。1979年上级督办清理文革积案,同年9月父亲终于被释放回家。
       人生能有几个十年,这十年母亲拉扯着一家老小不知吃过多少苦,受了多少罪,只片言语无法表达。但她最大的智慧和认知,是强忍着眼泪往肚里咽,硬着头皮顶住大小队压力,以及的亲朋好友看不起,把我们兄弟培养高中毕业,那时不要说父亲是那般情况,就是经常面临生活无着落,吃穿不能自饱,缺粮户按时分不上口粮,也不会让孩子们上学啦,这需要多大的睿智和坚韧不拔的毅力。
       记得1972年冬,我初中毕业后,大队推荐应县一中上学没有我,母亲暗自悲伤,大儿子爱学习,自小学到初中一直名列前茅,可失学回村,小小一年纪干起繁重的农活,她心如刀绞,要是父亲在家,一定会培养继续续书。在内蒙时姐姐从四年级到西毛安上学,初中又考进乌兰花四子王期中学,回老家又转应县一中直到毕业。而现在我上不了学,是母亲最大的心病,她不知道以后会怎样,但她为了孩子们身体和长远的人生之路,倾家荡产也想培养孩子上学,大家闺秀深悟到,知识总会改变命运。
       这期间父亲好友王振华来我家,看到我瘦弱的身子参加队里重体力劳动,给我找了个放羊的活,虽说放羊打伴子,但不用劳动。母亲不愿意让一个曾经最好的学生去放羊,她真不甘心,于是找到和我们家交往甚好的,爱护人才,帮人助人的王岗校长,校长悄悄的安排我去学校代课。可好景不长,县里派来学大寨驻村工作队,队长张明飞听说学校用了我们这些黑五类子弟当老师,让村支部全部换下来。俗话说“人没时不如鬼,茶没艳不如水”,管你有文化没文化,管  你教了书教不了书,反正我和另一个富农出身的子弟郝顺波被换下来了。
       那年秋天队里起山药蛋,起完后,孩子们都去地里用锄翻地,想拾些没起净的山药蛋,我也随同小伙伴刘裕善一起去拾。可大队派看田的赶我们,他们宁愿烂在地里,也不让人拾,说这是割资本主义尾巴。为了在下乡干部面前表功,那个落井下石看田的势利小人专门盯住抓我,别人家孩子抓住也咋不了人家。我和刘裕善跑到玉米地,可没想到还是被捉住了,他一边推一边用镰刀把敲我腿弯,还骂咧咧地说,看这个黑五类兔崽子往哪跑,并扬言让我们挎着拾的十来个山药蛋游街。我妈得知后,找到住大队下乡干部,问他们一个孩子拾几个山蛋,没偷没抢犯那条罪,要游街你们游我吧,下乡干部见状也无法僵持下去,让我妈领上我回家了。
厚德载物
       1973年春,曹娘高中恢复招生了,妈得知这一大好消息,找到我家侄儿魏忠,托他又求到曹永善老师,给我争取了一名旁听生名额,那时我正在山阴挖盘山渠,妈捎话让我回来上学,我已辍学一年又返校,那些父母都在家的也做不出这样决定,可妈的真知灼见当时谁能理解,妈说过再苦也能撑过去,再穷也不能耽误孩子读书。
       一年来,当我听到学校朗朗读书声和校园唱歌声,我不知有多少次独自沧然泪下,没想到我上学的梦真的又实现了。为了减轻妈负担,我找到饲养处杨生大爷,每天下午上完两节课,揽上给饲养院大牲畜割草的活,一年还能挣了230多个工分。第二年曹娘中学也弄起反湖流风,正常学习又搞乱了。我的姐夫在怀仁工作,一次回村看到这种情况,家里劳力又缺,弟妹都上学,劝我不要上了,可妈坚决不同意,反正没几天啦,混也要高中毕业。妈参加队劳动,让队长骂的:“你魏亮的儿子上学有啥用,能当兵?能当工人?还是能上大学?我量也量死你啦”!燕雀安知鸿浩之志。母亲的眼光远着呢,他们怎能猜透妈的心思……
       她顶着众多闲言碎语,二弟三弟初中毕业后也都上了高中,这在我们村哪有一家出过三个高中生?何况我们是那样的家境。
       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后,对我们这些回乡务农的高中生来说,是千载难逢的改变人生的大好机遇,妈鼓励我和二弟复习高考。第一年不知是我们因准备不充分考的不好,还是因为父亲的事没解决,过不了政审关,反正那年分数没公布,我们也没上成。1978年春节,我在临街大门写了一幅对联,借用李白“长风破浪会有时,直掛云帆济沧海”诗句与二弟共勉,争取今年考得住,走出去,不辜负母亲对我们无私的爱。
       这年春天开学,曹娘小学招回我代了初中的数理化,我有了充分的学习时间。同时,曹娘中学也筹划招两个补习班,只要交5元钱就能进补习班。当时,妈把家里仅有的两根窗斜老木料卖给郝甫,卖了4块钱,妈又卖了些鸡蛋,攒足了5元,让我给二弟报了补班。
       这是一个丰收的季节,也是人生出彩的季节,我兄弟俩不负母亲重托,全身心地冲刺复考,天道酬勤,加之我们必竟有上过高中的基础,功夫不负有心人,万紫千红总是春。这一年我家双喜盈门,兄弟俩双双考上学校,我被山西农机校录取,二弟考上了浑源师范学校。这一年应县城公布了分数,在教育局大门外,大红纸写着紧挨着我兄弟俩的名字,看榜的人都知道是亲兄弟。 
       妈常说:“过日子不怕败兴,就怕婪兴,没钱没物不怕,怕的是没知识,万般皆下品,唯有读书高”,这是妈一生信奉的真谛,从此魏家云开日出,迎来蒸蒸日上的曙光。
       几十年过去了,我从一名普通干部走向正处级领导岗位,二弟从一名教师干到怀仁一中党委书记,三弟也任怀仁司法系统科级干部,兄弟姐妹们光景都过的有滋有味,芝麻开花——节节高。这都是母亲吃苦耐芳,勤俭节约,负重前行拼搏出来的,我们要教育好子女,传承母亲优良睿智的品德,让母亲辛勤孕育出来的家风,发扬光大,代代相传下去! 
      (作者简介:魏友夫,男,应县曹娘村人,先后在怀仁县委组织部、马辛庄乡、毛皂镇、朔州市政府办公厅、朔州市纪委工作,现退休任朔州市老促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,爱好文学,在《中国纪检监察报》、《山西日报》、《雁北日报》、《朔州日报》、《领导科学》、山西《支部建设》、《朔风》、《塔乡儿女》等报刊杂志多次发表过文章和诗词。
责任编辑:红色山西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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